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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4月16日星期四

枕雨書

李海洲

1:它如此稠密,狀若遊絲
借夜讀的時光漫上我枕邊的河山。
三宮六院雨中列隊,古籍雜黃,
歡娛的人是道德各異的人。
李海洲、或者何房子,電話裏小聲爭吵
下一站:是天堂,還是沙坪壩?
是沽酒相邀,還是夜抱美人歸?
而雨在掀動花枝,在隔窗喚我
它落入幽燕,落到轉世的青年懷中……

我聽見碎花不語,斷了衷腸
我聽見多少朋友,雨披蓋臉,寂寞中沖出了龍王廟
是啊,多少青春一夜枯萎?
它要收走你的黑髮,收走那杯酒言歡的青年。
今夜,我推衣起床,讓花落滿肩
今夜,祖國在漲水,而水漫金山
漫過蟋蟀潮濕的墳頭
它們和我一樣,從天上來,要葬到地底去。

2:李易安在舉行葬禮,這小小的花妖
內心佈滿的瘋子比我還多。
隔壁的房間,焦慮的鳥雀向隅而泣
她看見幽暗的籠子外
散落著異鄉的槐花、小夜曲
她夢見哭醒的伴侶。
而我總是想起多年前
某個潮濕的雨夜,紅酒是一滴春色
那人要和往事相依為命
她散落的黑披肩沉過重慶的外灘
我們飲醇自醉,或者夜雨對床
想要在熄滅的月亮裏
用白色的鋸齒草占卦、編織毛衣。
我們啊,兩隻憂傷的籠子
在連綿的雨水裏打開了夢,關閉了身體。

只有一把裹著白綢緞的小提琴
許多年後,仍從我體外傳來暗啞的咳嗽……
是啊,往事堆積著雨水
往事是一些葬禮
它充滿巫術,也充滿生活妥協的瘴氣。

而青春的素車白馬,就要脫韁遠馳
而夜雨西來,兩個沿著酒器滑行的人
沿著語速懶散的鐵軌,慢慢把天走黑
他們終於把一生的霞光走成外灘邊的夕陽。
是時,雨水爬上公路
死在一段陰霾的絲瓜架下。

3:名字裏水太多的人
是水性揚花,還是順水推舟?
枕著一窗的長江,我懷念我的小橋流水
她仍然是舊時飲馬出川的模樣。
我想起兩江水暖,搖擼東去的隱者嘴含草藥
在藿香裏成為餘恨。
那都是一些從名字的偏旁裏
抽身離開的人
可能是自顧不瑕的禍水,連綿不斷
從海流到洲,從青絲流到白髮。
今夜,花事凋零
花事在聲色中石沉大海
我是否該起身,去續上那闋未完成的詞?

是的,明天的雨可以落在今天
離開的人可以提前回來
春天送給我們的,春天會把她取走。
你看,時光中多少回望的眼神,遙遠的夢
像一道無法猜測的天機
消逝在抬頭也避不開的花束中。
那個奇怪的人,名字裏都是波濤的偏旁
他是否等於一個大西洋?
而我的隱者,我藏在書卷中的道貌岸然
要怎樣才能回到悔恨的廟宇。
今夜,雨水流過沙坪壩,一直流到大海上
往事和一切被淹死了三次。

4:在春夏之交,野花雜黃,長出我的頭頂。
長出我隨口朗誦的詩句。
這是滿樓紅袖招的春衫薄
這是雨水後你留下體溫的紅酥手
輕裘肥馬,那去往最遠海岸線的人
一日三秋地灰心,在揚琴聲裏騎著木馬。

我要留一些短詩給你
生命的樓道很長,他們是你行程中的燈盞
當你想起這些詩
大雨初歇,我就在你身邊。

我要送一隻老虎給你
埋進你的身體。當你的胸口隱隱作痛
那就是老虎在咆哮
你不要放出它。你要關住你的乳房
然後寫詩,並且在雨天的深夜寄給我。

2009年 4月6——10日。15日修訂于重慶的雨夜。